1、第1章

车轮碾压而过,扬起一片尘土。

“到了。这建得不错呀。”

开着三轮的大叔称赞着又问道:

“要帮忙搬进屋吗?就多收你十块钱就好。你这么多东西也不好整。”

夏欢犹豫了两秒随即点头:“可以啊。”

大叔的话也不是乱说。这辆三轮车,承载着超出它体积的行李。

大包小袋高高垒起。这要是夏欢自己慢慢搬。怕是天黑也没能进屋。

两进的房子坐落在半山腰。也是这个村子最高的一户。对,唯一的一户。下面有人家。旁边却没有。上面也没有。

最初翻盖老房子的时候。夏欢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回来住。

她只是舍不得,那份和外婆在一起生活的回忆。所以才在村委宣布危房改造计划后。毅然跟着翻盖了老房子。

只是没想到,这栋翻盖好的房子。这么快就要成为自己以后遮风避雨的地方。

房子只有三层楼高。前后都有院子。围墙是厚重的青石。足足砌了两米之高。

不过起房子时,地基也起得高。加上一楼的层高较高。倒不会显得阴暗。

好些年没人踏足的房子,除了灰尘还是灰尘。

大叔帮忙搬进来的行李,全部堆落在院子里。看着那些对比屋子,实在显得单薄的行李。

夏欢叹了口气。在城市打拼多年。因为不是自己的房子。所以一直舍不得置办大件家具。

就怕有一天搬家麻烦。如今倒是没有了这个顾忌。毕竟这里就是自己的家。

家这个词,让夏欢的心底充满欣喜。

好吧,开始打扫卫生吧!

当初自己虽然说没打算太快回来住。但是盖房子的时候。家具,像沙发柜子这些也全部都做了。

沙发不是曲线的老设计。而都是直线的木沙发。柜子,茶几全部都是木的。刷过漆,浅浅的棕黄色。

可惜现在上面全部都是灰。夏欢拿着扫把一抹就是一大把黑。

烟尘扬飞,即使夏欢戴着口罩都有些扛不住。盆子里的黑水换了一盆又一盆。

幸亏是农村,水是山上引下来的。不花钱。就是冻手。初夏还没扫走晚春的寒气。现在的气温才十度左右。

站在屋子里,还有一阵阵风吹过带走不多的暖意。

夏欢再一次疑惑得从二楼探出头去看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。她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。

当太阳最后一丝光亮褪下。

夏欢的打扫也差不多到了尾声。因为她饿了。而她一个下午的劳动成果,也仅仅只是擦干净了一二楼的灰尘。

晚饭是早上在路边买的盒饭。夏欢在院子里用砖头支起一个简易的灶。

因为她现在才发觉,自己装修的时候,根本没认真装修。厨房除了孤零零的石台子什么都没有。连个灶都没有!

秀气的小锅放在砖头上。柴火倒是有一点。饭热得半热不热的时候。柴火也没有了。

夏欢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,还是放弃了出去找柴火。就着冷风,吃着晚饭。剩饭重新热过的味道并不好。但现在没条件计较那么多。

坐在院子里,还能听见下面几户人家小孩的嬉戏打闹声。自己的旁边却是光秃秃,什么都没有。

夏欢却早就习惯了。多少年了,自从外婆离开后。哪怕是在大城市最热闹的时候。她依然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了。

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。吃完饭,就继续铺床收拾。许久不住人,门窗紧闭的房子。到处都是一股怪味。

当第二天的阳光,透过没有遮挡的窗户照到床上时。夏欢早就不在床上了。

因为她并不是被阳光吵醒的。而是被鸡叫声。从凌晨三点,到早上七八点。

那鸡叫声,就跟上了弦一样。隔一阵响一下。特别是还此起彼伏。

夏欢真的是杀鸡的心都有了。为什么以前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呢?所以当天才蒙蒙亮的时候。她就爬起了床。

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。第一件,当然是把三楼的灰尘清理了。

整个村的环境还是相当秀丽宜人的。站在三楼看出去,一片绿色的山林边缘被灰蓝色的天空模糊。相互融合,细细去听还会有鸟叫声。

三楼是天台,一半有屋顶一半没有。当初盖的时候只是想着以后可以搞个露天烧烤。或者夏天在屋顶睡觉看星星什么的。

清理起来也不困难。几桶水,几扫把下去也就干净了。

这第二件事。当然就是洗洗刷刷。夏欢在城市这么多年。衣服,鞋子,小家伙件特别多。有用没用,叠成一堆。

毕竟客户给的是不要钱的。她也是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都收拾回自己的出租屋的。

但是,到了晒衣服的时候。问题出现了。夏欢不得不面对,自己当初根本没有装杆子的问题。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。

大门被敲响了。

“夏欢呀。”

门外是妇女委员徐慧源:

“这往年你不在家。这习俗可能你也不了解。是这样,明天就是清明节了嘛。

村里面会组织集体一起扫公共墓地。那集体工作肯定吃饭也集体嘛。所以每个人不分男女老少,都要交七块钱的饭钱。”

虽然一长串的说明,夏欢没太明白。但最后一句她说是清楚的。要交钱。

“哦,这样你等下。”

幸亏自己回来前,觉得老家肯定不流行移动支付。特意换了几百块散钱。夏欢数出有零有整的七块钱递给对方。顺带问道:

“哎,徐主任。咱们这有没有会做焊活的。我这不是刚回来。屋子里很多东西都还缺。

像那个灶台还没做,还得接几个铁的杆子晾衣服。”

徐慧源笑意更深了:“那正好,我家那口子会弄。我这就打电话叫他上来给你弄。”

徐慧源没给夏欢拒绝的机会。掏出手机,噼里啪啦一大堆土话就挂了电话。扭头又对夏欢说:

“这集体的东西,夏欢你可能不太了解。听说你这次回来是常住了?”

夏欢点头:“对啊,城里太累了。想歇歇。”

“哎,说得也是。我那大儿子就是在北浙打工。经常两年三年都不回来一次。都说忙呀。也不见赚什么钱。

其实,咱们现在农村也挺好的。你不懂,现在国家扶贫呢。夏欢你外婆那两亩地。年底合同刚好到期。

你回来了也可以要回来去种。反正当初你外婆过世前,那可是过了村委会公证的。那地是过户给你的!免得便宜了某些人哦!

夏欢,你就是像你外婆。不愧是一手带大的。不像有的人小家子气的。连集体的东西都贪!”

夏欢笑笑没说话。她知道徐慧源说的某些人,是她那个亲妈。要说起来,那女人也是个可怜人。

可惜是自作自受。早年夏妈嫁给了夏爸。连着生了三个女儿。夏欢是第三个。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农村。

这导致了一个家庭的破裂。离婚后,前两个女儿跟着夏爸。夏欢跟了夏妈。

最初夏妈是打算把夏欢送出去的。是外婆觉得作孽,要去养了。甚至连名字里,这个欢字都是外婆取的。

夏妈再嫁,如今五十多岁的人了。和第二任生下的孩子才上小学。一男一女。

倒是总算随了她的愿。

夏妈人缘极差,不因为别的。就是抠门小气。和自己大方的外婆看起来简直不像一家的。

抠门到什么地步呢?在外面吃饭只要是集体花了钱的东西。那都是不要命得往家拿。连米饭都要挖的干干净净装回去。

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笑她穷酸样。对夏欢来说,她对这个母亲最大的记忆。

停留在她上初二那年。外婆离世。她没有钱吃饭了。因为是凭成绩考上的市里初中。所以学杂费全免。可吃饭总是要钱的。

她没有办法,只能去找夏妈。她一直记得很清楚。她当时是去找她要五百块钱。

而夏妈只是刻薄得说:“女孩子家家读什么书。读那么多书还不是要嫁人。”

夏妈后面说了什么,夏欢记不清楚了。因为不重要了。至于夏爸,那更加找不到人。

最后这笔钱,是她大姐夏花拿出来的。夏花比夏欢大了十岁左右。那会夏花刚结婚没几年。夏欢中考失利,本来想直接去打工。也是她姐劝她学点技术,才去上的技校。

甚至技校的钱,最开始也是她姐拿出来的。所谓血缘亲情,真的是很难说得清楚。

但要说夏妈,为什么不受所有人待见。和弃养还真没关系。农村现在看起来是新思想了。实际上还是死水一潭。

老思想,重男轻女。不老少人都觉得女孩子,读那么多书没用。

之所以所有人都不待见夏妈,是因为她不孝。当初外婆去世,她作为外婆唯一一个还在世的后代。既不拿钱来办葬礼。葬礼也不回来参加。可以说是冷酷无情了。

夏妈倒是嚷嚷着: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!

把村里人气得不行。这可真捅了马蜂窝了。外婆外公都姓徐,徐是村里的大姓。

外婆是没儿子了。可她还有侄子。虽然大搞特搞的葬礼不可能。

但一口薄棺,摔个火盆。大伙还是愿意的。只是这葬礼一办完。徐家村就放出话。以后这夏妈,不再是徐家村的人。

进村迁户籍可以,别的事情一律不欢迎!

夏欢正走神呢。一个男人拿着东西就上来了。

徐慧源的老公叫陈文彬。这名字很斯文。人却不是了。高大黑瘦。这个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肉。眼神坚毅,笑起来却是带着几分憨厚老实。

他拖着几根长长的钢管。很细。以及几个袋子。到院子里直接就问夏欢:

“装院子里吗?”

“对,对。”夏欢点头:“我想竖着装。这样不影响进出。”

陈文彬点点头。就开始干活。

徐慧源拉着夏欢去门外:

“夏欢呀,咱们站远点聊。这玩意声音大得很。刚刚集体那个我还没跟你讲清楚。

反正明天上坟爬山那都是男人的事情。你还记得你上来经过的那个广场不。就是那个大榕树上来一点点那个。

广场旁边是公家的房子,一般集体活动宴席都在哪里搞。明天你去帮着随便搭把手,中午晚上等着吃就行。”

夏欢除了点头还真不知道自己能说点啥。

或许是因为夏欢给她带来了生意。也或许是徐慧源本来就很八卦。她又开始讲夏欢房子下面几家的事情。

“下面那家也是五兄弟。你看那整整齐齐,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房子。

这年轻人都在外打工。老人和小孩在家。平时也都在家。你可以走动走动。不过你可记得了。

这老大家的婆婆和媳妇都好相处。但老二家可不好相处。从婆婆到媳妇到男人。哪怕小孩都是。就不说别的。

你看看你这桃子树。”

夏欢家不远就有一棵桃树。是当初外婆载的。挨着桃树的还有柠檬和酸梅树。

徐慧源一说,夏欢才注意到。这桃子树的分岔枝条让人砍了。甚至身上还有不少刀痕。砍得还不浅。

“这就是她老二婆婆砍的。要不是老大家的上来劝。你这桃子树可就没了。

她们家除了这老二家。剩下那三家也还好。但要说会做人。就只有老大家了。

往上说,你喊人家徐大娘一声阿婆是喊得住的。”

夏欢还是只能点头。徐慧源断断续续说来一堆。虽然大部分夏欢都没记住。因为大多是些家长里短。

而且徐慧源太跳跃了。总是从这个话题跳进另一个话题。完全跟不上她的话题。

所以夏欢只能无助得点头。终于,她听到院子里传来了陈文彬的声音:

“可以了,你们来看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