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得到回应的慕宁,以为是自己的举动过于不妥了,心也随之一沉。
“是我逾矩了。”
她垂着脑袋,神色落寞,像只没人要的小野猫。
谢执微抿着唇,眼神有些飘忽不定,攥紧着拳头极力克制着心中的异动。
半晌,一双强劲的手臂将慕宁揽住,束缚在一方天地之中,耳边还能清晰地听见那人胸膛之下砰砰的心跳声,她猛地抬起头看去。
谢执抱住了她。
那双原本静如死水的黑眸中,在此刻泛起了一丝涟漪,她有些错愕。
抱住她的人微微低着头,勾起的笑容里有几分无奈。
他对她没有办法。
“脏。”慕宁别过头,挣脱开来。
半晌他才明白她说的是那被弄脏的衣袍。
“我给你弄掉。”谢执说道。
安抚好慕宁的情绪后,两人回过头来俯视着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的村民。
那些人见两人终于注意到了他们,便一个接一个地哭喊着求饶。
“姑娘,饶了我们吧。”
“行行好吧,姑娘。”
“这位公子,您定是个好人,就看在我们起子村人烟稀薄的份上饶过我们吧。”
“是啊是啊,这位俊郎君,快些劝劝你家夫人,大人不记小人过,饶过我们这回。”
“夫人,嘿嘿,夫人!”
这句话倒不是这几人发出的,因为这语气中能听出些痴傻之意,闻声一瞧,在十米开外的香樟树下站着一个穿着破烂的男人。
那男人乐此不疲地拍手重复着,“夫人,夫人!饶了我们!饶了我们!”
“什么夫人?”慕宁打断了几人,冷声道。
那村长的额头上冒出细细冷汗,捏出汗的手心颤抖着,小心翼翼地抬手擦着汗,就怕慕宁一怒之下迁怒于他们。
“二牛!别闹了!”村长压着嗓子朝他吼道。
被叫做二牛的男子被一旁路过的妇人连忙拽走,拉到了其他地方,但还是能听见微小的声音。
“我们是兄妹。”谢执抢先一步道。
“是是是。”村长呵呵笑着。
慕宁看了他一眼,揣度着他这话的用意,但她想不到。
师徒关系为何也要隐瞒?
这样也不错,挺好玩的。
村民们自知失言,又连忙赔罪,只是这次慕宁没有让他们继续叫喊下去。
“聒噪。”
“快,快些起来,招待这两位贵客。”村长发话道。
他倒是聪明,抢着给台阶下,那些村民慌忙起身,堆着那满是浮夸的笑容招呼着二人。
远处忽然跑来一个女人附在村长身旁悄悄地说着什么,他那咧开的笑容比之前更甚几分。
其他人都起身了,只有一位妇女失神落魄地坐在地上抱着那死童,轻拍着他,低声哼吟着歌谣。
好像在哄他入睡。
但没有一个人露出同情或是怜悯的目光给她,每个人都自顾自地离开,可不敢再惹到慕宁。
“睡着了,睡着了,小山睡着了。”二牛不知又从哪里冒出,神秘兮兮地小声道。
“他是什么人?”慕宁停下脚步问道。
村长解释道:“这是我们村柳家夫妇的孩子,二牛也是命苦哇,一生下来就是个痴呆儿,前些年他爹修缮房屋的时候,不小心掉下来摔死了,没了爹,命苦得紧,他娘近些时日也病倒在床上,照顾不了二牛了,二牛也是个没心的,成日乱跑,也不去照顾他娘,整成现在这副模样。”
听着倒像那么一回事,不过还是有些古怪。
算算时间,秦十堰他们应当也快到这边了,可迟迟不见几人身影。
——
密林中,三人随着那老妇人一路前行,看见那村庄的轮廓时,林中的鸟惊声也蓦然消失。
“前面就是我们起子村了。”老妇人指道。
她所指的方向上,只露出半空中点点屋檐,下面完全被叶子给遮盖住了,但依稀能看出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村庄。
“我们的朋友当真也在里面?”李安安话语中满是怀疑。
“当然了,”妇人回过头来笑眯眯地说着,“就坐在我们村村长的屋子里休息呢。”
虽是这么说着,且看到秦十堰那副大大咧咧的傻样,心里更是没底。
老妇人带他们绕了道,来到了一所茅草屋前。
她安顿好几人坐下后,很是周到地说道:“这位姑娘,两位公子,稍等,我去给你们沏壶茶水,走了这么久,定是累了吧,在这将就些休息下,可别嫌弃啊。”
“怎么会怎么会,有劳了。”秦十堰乐呵道。
良久,那老妇人端着一壶茶水进了屋子,连声道:“对不住各位,久等了吧。”
半天没听见应答声,那倒水的茶壶稍稍迟缓地僵在了半空中,那妇人面带试探地看着他们。
三个人各自使了使眼色,客气回道:“怎么会。”
妇人放下心来笑了一声,继续往茶杯里倒水,“快些喝吧,水温正好呢。”
李安安第一个拿起茶杯作势就要一饮而尽,在那妇人满含期待的目光中,举起茶杯的手在靠近嘴边时突然放了下来。
“姐姐,你也坐下来喝呀。”李安安一脸乖巧地邀请着,“姐姐,你还没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呢。”
秦十堰与何商与端着茶杯的手顺势一抖,茶水也从杯中洒了出来,落在了他们围坐着的圆木桌上,两人紧闭着的双唇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。
那妇人看起来最少也不低于四十岁,被她这么一叫,那张看起来极是瘆人的脸上笑得花枝乱颤的,高兴得不得了。
“哎哟,姑娘小嘴真甜,我今年都四十五岁啦,我看起来这么年轻吗?”妇人还沉浸在那一声声姐姐的甜蜜中,乐得有些看不清路。
李安安露出一个十分标准的微笑点着头,下面的两只腿却是使足了劲地踢向左右看戏的两人。
那杯中的茶水又向外洒出了一些,几乎只剩下一半了。
两人忍着痛,也学着李安安同样的笑容看向那妇人。
“是啊,姐姐,你简直太年轻了。”秦十堰毫不吝啬地夸赞道。
“是的,姐姐,简直了。”何商与紧着牙说出。
“姐姐保养真好,一点都不像四十五岁的样子。”秦十堰继续夸着。
“姐姐,好,不像样子。”秦十堰跟着道。
“哎哟呦,小郎君也甚是有眼光。”妇人更加放肆地笑着,根本没注意到何商与的话有什么问题,似是已经完全沉迷在了温柔乡中。
她好像还不满足,笑得十分灿烂地走到李安安身后,将她一把拽开,坐在了秦十堰和何商与的中间,左右两只手都不闲着,顺势就要往他们脸上摸去。
看那魔爪就要伸来,何商与急不暇择地蹬腿踢了一脚妇人所坐的凳子,眼见就要倒下,她也眼疾手快地抓紧了秦十堰的两只手,“哎哟!”
秦十堰满脸恐惧地瞪大了双眼,只能怒视着幸灾乐祸的何商与,不敢发出声来,趁着那妇人此刻还是低着头,无声地臭骂着。
秦十堰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来坐好,一边说道:“姐姐,没事吧?”
“姐姐没事,多亏了小郎君扶着。”那妇人一脸娇羞道。
现在秦十堰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快要咬碎了,还是强笑着看她,转而怒瞪着躲在后面偷笑的两人。
“姐姐,我喝完了。”李安安走到桌子对面,“我们的朋友呢?”
何商与跟着她坐到了桌子对面的位子上,手腕倒转着茶杯示意着他也喝完了。
“姐姐,我也喝完了。”秦十堰说道。
“好好好。”妇人转过头来应和着。
“哎!我怎么有些晕晕乎乎的?”李安安一手撑在圆桌上,“三师兄,你的嘴巴怎么长到鼻子上了?”
语毕,她倒在了桌子上。
“五师妹!你,”何商与晃了晃脑袋,“我也有些晕。”
他也倒了下去。
坐在妇人身旁的秦十堰蹭地一下站了起来,吓得她向后缩了一下身子,转头去看,见他指着李安安叫“三师兄”,指着何商与叫“五师姐”,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眼见他就要倒下,却不曾他没有朝着本来对着她的方向倒,而是倒向了与她相反的方向。
“小郎君,小郎君,”那妇人推搡着秦十堰,“瞧我这记性,都忘记告诉你们我叫什么了,姐姐就是这起子村第一大美人,何刚铁是也。”
话语间都能想象到她的得意之色,很是懂得审视自己。
倒在桌上昏睡着的李安安倏地动了一下,何刚铁警惕地盯着她,见她许久没动静,这才放下心来。
“不是姐姐坏,忙过了这阵子,两位小郎君就都留下来陪着姐姐吧,至于那女的就卖给村里的老鳏夫做媳妇吧。”
“进来吧。”
何刚铁朝着门外吩咐着,像是早就有人在那里等着了。
木门应声被推开,冲进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壮实大汉,膀大腰圆的,身材十分魁梧,左右一站,就好像立了两尊大石像在两侧。
他们动作很是熟练地将三人绑住手脚,撇在最里边的角落处,任由他们东倒西歪靠在那。
他们的行囊也被尽数带走,桌子上空空如也,只留下那沾有几滴茶水的杯盏。
“两位郎君,等着姐姐。”
何刚铁临走前还不忘嘱咐着,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,搞得一旁的两位壮汉都没眼看下去。
“砰—”一声,门被利索地关上了。
他们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