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6、番外2

宋宁锋早就?不记得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了。他们在战乱中死去,却把所有的希望都留给了他:不管怎么样,一定要好好活下去。

为了活下去,宋宁锋什么都干过,偷别人的东西吃,乞讨,倒买倒卖,在码头上?干苦力……为了活下去,他也去过很多地方,一路被驱赶,一路流浪。

见?的世?面多了,宋宁锋终于明白,原来这个?世?界上?真的有神仙,他们来的时候,那些锦衣玉食的权贵都露出谄媚逢迎的脸,恨不得三拜九叩。他们坐在飞舟上?,从天?上?飞过,宋宁锋抬头看他们时,有个?神仙的眼神跟他对上?了,但那眼神里,有的只是深深的冷漠,仿佛凡人,只是蝼蚁。

于神仙而言,他们确实?是蝼蚁。

曾经的宋宁锋会祈祷,这是他的爹娘教他的:如果神仙听到了他们的祈祷,一定回应的。

在爹娘去世?时,在快要饿死时,在差点冻死在路上?时,宋宁锋都在祈祷:如果有神仙在,请救救他吧。这辈子他一定会虔诚信仰神仙的。

但从来没有神仙回应过他。他一度怀疑,神仙不存在。但现在他明白了,这个?世?界上?有神仙,但他们不在乎蝼蚁,又哪里会回应他们的祈祷?

所谓神仙,也只是另外一种形式存在的人。他们也会为一两块灵石讨价还价,也会捧高踩低……人性的自私在他们身上?同?样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
宋宁锋不喜欢那些高高在上?的修仙者,就?跟不喜欢那些踩着他的手走过去的权贵一样。那些都是他惹不起,只能远离的人。

然?后?,在一次开?荒的时候,宋宁锋捡到了几块灵石。他见?过那些修仙者用灵石,那玩意儿比金银之前多了。宋宁锋继续往下挖,那一片都是灵石,他似乎找到了一个?灵石矿!

宋宁锋激动归激动,但多年混迹市井的经历告诉他,财不露白,否则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。

他小心谨慎,每次只敢拿一块灵石出去。但不管他怎么掩饰,像他这样的人,身上?竟然?还有灵石,是非常显眼的。盯上?他的也不是普通人,而是修仙者,他们的踪迹,宋宁锋怎么可能看得出来?

区区一个?凡人,在他们眼中不配拥有灵石矿,他们想要直接将他灭口。

宋宁锋满心绝望,可就?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,一把剑救下了他,一个?白衣胜雪的男人翩然?而至,“你们拿灵石矿也就?算了,他一个?凡人,肯定抢不过你们,不过连带人都要灭口,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。”

几人连男人的一招之敌都不是,纷纷败落逃跑,男人也不去追。他看人的眼神带着修仙者特有的冷漠,但是宋宁锋有种感觉,那种冷漠一般修仙者那种自带傲气?的冷漠不同?,他的冷漠就?像是高山上?的积雪,没什么值得在意,所以显得冷漠。

宋宁锋没有因为那些人的离开?心生侥幸,因为类似的事情他不是没有见?过,男人赶走那些人,不代表他出于善意,可能只想独吞猎物罢了。没有力量的他始终只是刀俎。

宋宁锋机灵地跪地磕头,“谢谢仙人救我?一命,我?愿意将我?发现的灵石矿全部献给仙人,我?也绝对不会将这里的地理位置透露出去的。”

没想到男人叹了一口气?,将他扶了起来,“我?不需要你的灵石矿,也不需要你对我?跪地磕头。不过既然?你这么做了,我?收你为徒吧。”

“啊?”宋宁锋呆住了。

男人问:“你想要修真吗?”

宋宁锋没想到这么大的惊喜会落在他身上?,向来机灵的他一时半会儿的竟然?没反应过来。他知道有神仙的存在之后?,也知道了有些宗门会开?“选仙大会”,就?是给孩子测灵根,选灵根好的孩子进宗门。

但是他知道这回事的时候,已经过了做测试的年纪。如果能贿赂一下负责选拔的师兄师姐,倒也不是不能网开?一面。只可惜身无分?文的宋宁锋,连贿赂的钱都没有。

宋宁锋整个?人都是懵的,然?后?他再次跪下来,结结实?实?地磕了三个?头,“我?愿意!师父,我?愿意!”

那一天?,是他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一天?。

“师父,这个?灵石矿您收着吧,我?身无分?文,没有别的拜师礼。”

“不用,你自己留着吧。这只是一个?小灵石矿,以后?你会有更多灵石的。”

后?来他知道了,他的师父叫许沂,是修真界鼎鼎大名的天?才,惊才绝艳,令人折腰。他也知道了,对许沂那样的天?才来说,一个?低级的小灵石矿确实?不值得什么,也只有没钱的散修会为一个?低级灵石矿抢破头,他修炼用的都是极品灵石。担心许沂杀人灭口显得十分?没有必要。

原来,修真,也一样有三六九等。曾经的他看到的不过是修真界的冰山一角。

许沂做事随性,收他为徒也是随性所为,许沂带他回宗门的路上?,才想起来测了测宋宁锋的灵根,然?后?惊讶地发现,“原来你是个?小天?才啊,这些年耽误了。”

跟许沂那样的人物比,宋宁锋便是极品单灵根,那也只是“小天?才”了。

宋宁锋很庆幸自己被许沂选中,可是回到归一宗之后?,那些人并不欢迎他的到来。他们用苛刻审视的眼神看待他,觉得这就?是一个?走了狗屎运的人,他们要求师父将他丢给其他长老。

宋宁锋觉得他确实?是走了狗屎运,前十几年的颠沛流离,或许就?是为了积攒运气?,遇到许沂。

可是面对其他人的审视与批判,他不敢有别的想法,他主动去找许沂说,愿意接受宗门的安排。

他深刻明白一个?道理:这个?世?界上?没有无缘无故的善待,不要给别人添麻烦。

他已经足够幸运,又没有利用价值,如果再给许沂添麻烦的话,容易被人厌烦。

没想到许沂说:“麻不麻烦,我?说了算。”

师父带他叛出了归一宗,自立宗门,宋宁锋诚惶诚恐,“师父,我?不值得……”

他什么都不能带给师父,根本不符合等价交换原则。像他这样的人,突然?面对太深的善意,首先会产生自我?怀疑。

许沂说:“你是我?的徒弟,给我?抬起头挺起胸来,没有值不值得这样的说法。”

“是,师父!”

“唉,不过跟着我?,日子不会像呆在归一宗那么好过,你得做好准备了。当然?,你要是后?悔也来得及。”

归一宗是整个?修真界的顶尖宗门,虽然?确实?有规矩和束缚,但各方面的资源倾斜总比赤手空拳好多了,不然?为什么外面那么多人挤破头也要进归一宗呢?如果宋宁锋的资质曝光,愿意收他为徒的长老肯定有的。

相比之下,许沂根本就?不是那种会照顾人的师父。在宋宁锋未辟谷之前,也根本想不到要为他准备饭食,直接一瓶辟谷丹丢过去,让他自己解决。或者一亩田划过去,让他自己种地。

甚至于说,在修炼上?,许沂都不一定能给宋宁锋多少指点,因为他是天?才,修炼无师自通,经验?经验就?是照着功法练呗,这都不会?

也幸亏宋宁锋自己也是个?天?才,自己也能对着功法领悟,不然?的话真的要被耽搁了。而且他本来就?是生命力极强的野草,对他来说,太一宗的环境就?跟天?堂一样,是他以前连奢望都不敢的地方。

当然?,哪怕许沂有种种不好,在修炼资源上?也没差他多少,该有的东西都会给宋宁锋。

因为太一宗的独立,宋宁锋遭遇了更多冷遇,跟其他宗门的人一起去秘境试炼,那些人就?盯着他,将他的战利品抢走。

许沂知道了,平静地说:“因为你不够强大。如果你够强,他们就?只能忍着。”

许沂才不管那些人是不是比宋宁锋多修炼了几十年,他觉得宋宁锋是他徒弟,吊打回去那不是有手就?行??

宋宁锋竟然?深以为然?,他越发拼命地修炼。然?后?将那些抢过他怪的人连本带利地抢了回来,还特别温和地对他们说:“师兄,师姐,我?这是看你们对付不了,所以帮帮你们。”

“什么?你们不需要?”

宋宁锋转身就?走,将那些凶兽留给他们。

那些人苦苦哀求,宋宁锋留是留下了,“不过,已经不是之前的价钱了。”

宋宁锋不好惹的名声渐渐传开?,偏偏有些只见?过他表象的人对那些传闻嗤之以鼻,“宋修士明明就?是一个?很好说话的君子,你们讨厌他也不用这么污蔑他吧?”

师父说得没错,实?力变强之后?,真的能获得话语权。宋宁锋对许沂越发信服。

后?来,程止和谢容进了宗门。

宋宁锋从小就?会照顾自己,因此也懂得照顾别人,不会像许沂一样,随便把人一丢,就?期待他们如同?野草一样顽强生长。他受了宗门的许多恩惠,也希望能够回报到他的师弟身上?。

为了让宗门发展得更好,他学了炼器,并且将其当成了主修的道,炼器多赚钱啊,赚来的灵石就?是把整个?太一宗都用灵石铺起来也够。

至于程止和谢容两个?,他都能把人照顾得特别熨帖,就?像他才是师父一样。

不过宋宁锋心里还有些忐忑,因为曾经他特别想要跟师父一样当个?剑修,那一柄剑将他从危险的境地中救了下来,但现在他却改了自己的志愿,感觉就?像辜负了师父的期待一样。

结果师父问他,“你是出于赚钱,还是出于喜欢才想将炼器作为你的道的?”

“赚钱是一部分?,但喜欢才是最主要的原因。”

“那就?没问题了。如果是因为赚钱,我?们宗门不至于让你牺牲自己的喜好让你当一个?赚灵石的工具,那样的话我?会阻止你。但如果是你自己喜欢,我?不会阻止你,不用担心会让我?失望。我?对你没有任何期望,你也不需要回应我?的期望,只要你堂堂正正做人就?行?了。”

宋宁锋想,确实?是这样。

师父不会对他有任何要求,收他为徒只是机缘巧合,师父连他的灵根都没看,都不管他有没有天?赋,更不会强求他成为剑修:师父自己都已经是最强剑修了,又怎么会要求别人成为剑修?

宋宁锋喜欢这样的太一宗,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这种感觉真的太棒了。

再后?来,他有了心魔劫。他的父母、过去的经历、甚至两位师弟,都成为了他心魔的来源。

他以为自己早就?忘记了过去,但过往种种,都烙印在了他的生命里,成为了抹不去的痕迹。

他迟迟都无法突破自己的心魔劫,境界也一直停滞着。与之相对的,是程止和谢容进阶的速度很快,谢容虽然?老不修炼,但天?赋摆在那儿,再加上?他的道特殊,一旦有所感悟,那进阶的速度就?是蹭蹭蹭的。

宋宁锋感到了挫败:他觉得他就?像许沂徒弟中的失败品。

他不想让别人看穿他的挫败感,所以每天?都装得更平常一样。

然?后?,他就?看到了小师妹飒飒不遗余力地练剑。她是师父带回来的最后?一个?徒弟,跟前面的天?赋卓绝的徒弟不同?,她没有灵根,无法修炼。

宋宁锋本来就?擅长照顾人,因为飒飒年纪最小,对她最为照顾。不过他知道,他对她的照顾中又隐隐带着一种羡慕:师父对她是最特殊的。

飒飒知道她无法修炼,她再怎么练,也比不上?那些真正的修炼者,但她就?执拗地一次又一次地脱力、嗑丹药、又站起来。

丹药可以恢复体力,但那种精神层面的疲惫只能靠休息祛除,而飒飒就?像一个?机器人一样,完全感受不到疲倦。

宋宁锋动容,他叫住了飒飒,问:“飒飒,为什么你要这么拼命?”

飒飒露出了一个?乖巧的笑容,“大师兄,因为我?知道自己没法修炼,只能在基本功上?下功夫了。做一点自己能做的,就?不会有一种我?是废物的感觉。我?希望能成为大师兄这样优秀的人。”

宋宁锋忍不住说:“为什么要成为我?这样的人呢?像师父,像二师弟,像三师弟都很好啊。”

他觉得自己才是最糟糕的那个?。

“不一样的。这无关天?赋与修为,而是传递给人的感觉,我?想跟大师兄你一样可靠。像你一样坚定,不动摇,就?像一个?父亲一样。”

莫名升级为老父亲的宋宁锋:……

他摸了摸自己的脸,嗯,依然?很年轻,宋宁锋放心了大半,其实?从年龄上?来讲,他是飒飒的父亲也没毛病,毕竟确实?比飒飒大个?几十岁。

宋宁锋说:“其实?我?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,我?的修为卡住已经很长时间了。不像二师弟三师弟他们,好像永远都不会遇到瓶颈。我?的好,都是装出来的。”

他其实?不太擅长在人前露怯,哪怕是亲近的师兄妹。可不知道为什么,在飒飒面前,他就?能鬼使神差般地说出自己所有的顾虑。

或许是因为飒飒才是最惨的那个?吧。

或许是因为面对飒飒时没有任何压力吧。

飒飒瞪圆了眼睛看着他,“大师兄,我?怀疑你在炫耀并且已经掌握了充分?的证据。虽然?我?没办法修炼,但是修真的常识我?还是很清楚的,你这速度已经超乎常人了。好好渡劫,只会让灵力变得更加凝练,这是一个?必要的淬炼过程。”

“大师兄,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。我?们都特别喜欢你,尊敬你,不是因为你的修为,而是因为你特别可靠。如果你一定要找一个?比较的参照物的话,那就?找我?吧,一定会特别有成就?感。”

宋宁锋笑了起来,摸了摸飒飒的头,在那一瞬间,他身边形成了一个?灵力漩涡,这是他要突破的节奏。

飒飒不敢乱动,唯恐打扰到他的突破。但他卡在这个?境界已久,如今突然?想开?,突破的速度很快。等一阵灵气?雨结束之后?,宋宁锋身上?的郁气?消失不见?,身上?如锋芒暗藏,他摸了摸飒飒的头,说:“谢谢你,飒飒。”

他感谢飒飒,并不是因为她给他提供了一个?最低下限的比较对象:她这么努力,依然?是个?废柴。

而是因为她比他看得通透,所以还能是个?废柴的时候保持努力。她都知道要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,他又有什么资格自暴自弃?

有些心结在当时看来难以堪破,但事后?想起来又会觉得就?这么一点小事,哪有什么过不去的?当时痛苦纠结的自己还挺好笑的。

谢容在事后?知道了这件事,哈哈大笑,“哇,大师兄,原来你竟然?羡慕过我?。唉,谁让我?这么优秀呢!”

“师父,你不能再逼着我?修炼了,你看看我?都给大师兄带去了多大的压力呀。”

那一次,许沂抽谢容的时候,宋宁锋没有劝阻,反而加入了许沂。有些事情吧,自己觉得好笑没错,但不代表你也可以笑!

那一次心魔劫之后?,宋宁锋对飒飒的照顾不仅仅是因为出于大师兄的责任感了,他觉得,师父最喜欢飒飒,其实?也不是没有原因的。谁会不喜欢她呢?

他也喜欢太一宗的其他人,虽然?有时候三师弟谢容是欠抽了一点,但这样真的挺好的。不管是在修真界还是在星际,整个?宗门的人在一起,去哪里都不会孤单。从小他就?失去了家?人,但他早就?有了新的家?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