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热的气流吹拂在尖耳朵上,带来一阵酥麻,笼子里的黑暗精灵不适地偏过头躲开,脸跟着转到金发法师的方向。
他的视线虚虚落在那双形状姣好的红唇上。
出轨?什么意思?
黑暗精灵的社会中不存在牢固的婚姻关系,自然也不可能存在“出轨”这个单词。芙罗拉的那句话落入黑暗精灵的耳中,就是在威胁他:如果敢背叛她,就杀死他。
可是他和这个人类有什么关系?
也许过不了几天,主母就会把他处死。毕竟就在不久前,他才割断了一位试图调/教他的女祭司的喉管。
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,银白的眉峰蹙起,他听不懂这个奇怪的人类女人在说些什么。
可惜没有人解答他的疑问,在说完那句话后,芙罗拉马上就直起身子,转身离开了这间地牢。
她走得飞快,步履间带起的黑袍,像是翻滚的浪潮。她一眼都不想再去看那只可怜的精灵,他死气沉沉的眼神总让她想起些不美妙的东西。
比如说那个被她刻意埋葬在记忆深处,懦弱无能的,十六岁的芙罗拉。
十六岁前的芙罗拉家庭幸福,父母和谐恩爱,她不需要为生计着想,也不需要和其他兄弟姐妹竞争继承人的位置。她唯一的烦恼,只不过是如何应付强迫症发作的丽莎夫人。
但十六岁后却不一样了,原本只是有点儿龟毛的丽莎夫人就像是疯魔了一样,她开始控制她的衣食,监视她的一举一动,身边的仆从也开始频繁向丽莎夫人打小报告。
她甚至不允许自己离开帝都一步。
芙罗拉至今不知道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,她嫉妒其他的同学能结伴外出冒险,而自己只能年复一年地被困在帝都。
从最开始的反抗吵闹,到麻木,再到接受。她不再关心外界的事,也不再结交新的朋友,一心扑在魔法研究上,她逐渐被母亲改造成现在的样子。
原本因为撞破她的秘密,被她争锋相对的玛姬·汤普森,现在反倒成了她唯一的朋友。
在看到笼子里的黑暗精灵后,她仿佛又看到曾经的自己,改造他的念头控制不住地冒出来。
她终归是对控制自己的丽莎夫人心怀怨气,也憎恶曾经无能为力的自己,但现在她却把这股怨气发泄在一只无辜的黑暗精灵身上。
她还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。
但芙罗拉不后悔自己的决定,对那只精灵也没有多少愧疚心,毕竟他缩在笼子里的样子看上去糟透了,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。与其留在这儿,成为其他女性黑暗精灵的玩物。被她带出幽暗地域,改造成满意的模样,甚至在未来很可能会成为她的丈夫,是这只精灵最好的结局。
挑选到满意的货物,芙罗拉跟在女祭司贝亚特的身后,再次返回了主母的宫殿。
只是这一次,她们却被拦在了大殿外,阻拦她们的是一位陌生的女性精灵,她看上去和贝亚特有几分相像,穿着贴身的皮甲,银亮的长发高高束起。这是芙罗拉见到的,第一位不是祭司的女性黑暗精灵。
“吉安娜。”贝亚特冷淡地和精灵女战士打招呼,“客人已经挑选好了货物,我现在需要带她去向主母复命。”
精灵女战士吉安娜的狐狸眼先是在黑袍法师身上溜了一圈,接着很快就转回到贝亚特身上,她半眯着眼,带着意味不明的调笑:“主母现在可没空见你们。”
芙罗拉也没有非要再见主母一面的必要,毕竟主母已经从她这儿拿到了满意的报酬。
“既然如此,那我就不留在这儿打扰主母了。”她从戒指中取出一只鼓囊囊的口袋,把它递给面前的吉安娜,“替我向主母问好。”
吉安娜从善如流地接过口袋,面对芙罗拉,她的态度正经不少,颔首道:“南茜会为您引路,祝您一路顺风,尊贵的客人。”
很快就有另一位女祭司被召唤来,芙罗拉还记得她,这位南茜就是当初在魔蛇洞穴遇见的女祭司。
南茜引着她朝城市的边缘走去,在路过正中央的祭坛时,芙罗拉下意思朝那儿看去。
祭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,曾经流满地面的血液也被清理干净,那场恐怖的黑暗祭祀,就像是她的幻觉一样。
也许是因为她和主母做成了交易,现在是友好关系,南茜对她的态度热情不少,主动向她搭话:“阁下对我们的祭祀很感兴趣吗?”
“它看上去很奇特,那是在祭祀什么?”
南茜眯着眼笑:“那是我们的祈祷仪式,向蜘蛛女神献上祭品,祈求祂更长久的庇佑。”
需要让手足残杀的祈祷仪式?
芙罗拉对她的话半信半疑,举行祭祀的女祭司明显已经神志不清,如果那具断头的尸/体真的是献给女神的祭品,那女祭司最后的暧昧举动,岂不是亵渎祭品?
可惜南茜不可能会对她说实话,芙罗拉明智地没有再追问,而是把话题拐向了她挑选中的那只黑暗精灵。
走在前面的南茜松了一口气,她大方地说:“卫队已经把他带去边界了,等我们到那儿,您就可以把他领走了。”
芙罗拉好奇地问:“为什么他之前会被关在笼子里?”
只要不涉及祭祀,南茜有问必答:“最开始并没有关在笼子里,但他的性格太凶残了,伤了我们不少的人。”
想到贝亚特对待奴隶那轻蔑又随意的态度,她惊讶:“主母没有把他立即处死吗?”
“原本的确应该处死他,但他的身份有些特别,随意处死有些可惜。”
“哦?”
南茜解释:“他和别的奴隶不一样,他是梅斯菲尔德主母的小儿子,是整个梅斯菲尔德家族里最漂亮的男性精灵。”
想到那只精灵昳丽的面容,芙罗拉了悟。
看来是过人的美貌让他逃过一死,说不定已经有位高权重的女性看中了他,可惜被半路出来的自己买走了。
“卫队就在前面了。”南茜突然出声。
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有一群牵着地龙的黑暗精灵战士在等着。
而她们刚刚谈到的精灵也在其中,他已经被从笼子里放出来了,双手和双脚都被铁链拴住,铁链的另一端被一名战士牢牢牵住。
芙罗拉向他看去,这只精灵站直后,只比她矮上半个头,看上去倒是像十五六岁的人类少年。芙罗拉愈发满意,等她把他改造好,差不多正好能度过成长期,进入长达数千年的成熟期。
即使是被锁着,他仍然腰背挺直,头也没有再垂着,而是矜持地微抬着。看到金发法师向他走来,他的脸偏了过来。
那双红眼睛很平静,看不出喜恶,但已经没有最初那股死气沉沉。
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被她买走了。
芙罗拉也只是和他对视了一会儿,就移开视线,走向为她准备好的那只地龙。
她没有在众目睽睽下和他搭话的打算,反正回去后多得是时间。
来的时候靠着双腿徒步前行,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,这次有卫队护送,回程的时间大大缩小。
这些体型巨大的地龙跑动起来动静很大,但是速度确实不慢。
卫队把他们送到最近的一处入口就离开了,临行前,南茜交给她两把式样粗糙的钥匙,是用来解开黑暗精灵手脚上的铁制镣铐的。
芙罗拉领着这只黑暗精灵慢慢地向入口的方向走去,他一路上都很沉默,也没有试图逃跑,只有铁链摩擦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。
“你不打算逃跑吗?”她回过头看他,“卫队已经离开得足够远了。”
她当然不可能放他离开,但突然被人类买走,这只黑暗精灵居然没有乘机逃跑,让她很好奇。
黑暗精灵暗红的眼珠看向她,却并不出声回答。
“你的名字叫什么?”
他还是只看着她,不说话。
“你该不会不能说话吧。”想到这个可能性,她睁大眼睛。
她可不想要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,真麻烦,还得去找些治疗哑疾的魔药,就是不知道对黑暗精灵管不管用。
这次他终于有了反应,他居然瞪了她一眼。
原来这家伙故意不搭理她。
芙罗拉停了下来,她抬起下巴对他宣告:“你现在归我了,你要像这样一直拒绝与我交流吗?”
黑暗精灵撇开脑袋,态度很明显。
“就算你一直不肯说话,我也不可能放你离开。”
没多久他们就走到了通向地面的入口,与她进来的那条地缝不同,这个洞穴很广阔,外面的阳光正好,暖洋洋的日光从外面照进来,驱散了地底的湿冷。
好久没有沐浴在阳光下,她受够了地底的阴暗潮湿,芙罗拉率先踏出洞口。
黑暗精灵却停了下来,他缩在阳光照不到的边界,迟迟不跟上来。
“喂,”芙罗拉不满,“你要一直躲在那儿吗?跟上来。”
他抬起头看向沐浴在阳光下的金发法师,她耀眼的金发在太阳下,仿佛会发光。她放松又舒适地模样,让他情不自禁地探出一只脚,尝试走出阴影。
但仅仅是一会儿,他就猛地缩了回去,喉管中发出一声受伤的闷哼,飞快地捂住自己的眼睛。
“你怎么了?!”
芙罗拉大惊,她飞快地走到他身边,挪开他的手掌去看他的眼睛。
黑暗精灵像是被烫伤一样,修长的手指飞快地从她的指尖溜走,但也听话地露出被遮挡住的眼睛。
他的双眼紧闭着,银白的睫毛密密地垂着,上翘的眼尾泌出湿润的泪痕。
“你害怕日光?”想到黑暗精灵们为了适应地底而进化出的夜视眼,她马上就反应过来。
一件散发着香味的法袍突然被塞入他的怀中。
“披上我的法袍吧。”她指了指那件黑色的法师袍,“是新的,我还没有穿过。”
黑暗精灵睁开通红的眼睛,看向手中的法袍。虽然还没有穿过,但它长久地和其他衣服一起被塞在空间戒指里,早就染上她身上的香气。
他犹豫了一会,最终还是披上了这件法袍。
芙罗拉的法袍对他来说有点儿大,戴上兜帽后,他整个人都被笼在芬芳的薄荷香气中,就像是被她紧密地包裹住一样。
这次,他没有再被太阳刺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