芙罗拉猛地从昏昏欲睡中惊醒过来，连忙站起身来，跟在酒保的后面。
她用力掐紧自己的手心，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。心中暗暗责备自己：这可是在外面，不是在家里，也不是在帝都。这里没有什么斯克利普斯家族的大小姐，也没有人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心怀顾忌。长点心吧！芙罗拉。
酒保带着她进入酒馆的吧台，再通过斜侧方那道不起眼的小门，进入一条昏暗的甬道。
头顶的灯光明明灭灭，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，一时间空旷的甬道中只有两道沉闷的脚步声在回响。
好在这条通道并不长，出口就在前方不远处。
酒保率先一步到达那扇破旧的木门，他拧住把手，木门发出嘎吱的声音，仿佛马上就要寿终正寝。
芙罗拉没有多想，她把右手伸入左手宽大的袖子中，借着法师袍的遮挡，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两枚金币。
懒散地等在门边的酒保，猝不及防被怀中抛来的不明物砸中。他接住一看，竟然是两枚崭新的金币，在昏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。
“这是……”他的语气惊讶，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。
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种反应，难道提斯戈城没有给小费的潜规则吗？可是她都已经给出去了，总不可能收回来吧。
她语气不确定地回答：“……给你的小费。”
在接受服务后，付出小费报酬，是帝都贵族们心照不宣的习惯。甚至他们还会暗地里互相攀比，谁的家族地位越高，付出的小费就应该越昂贵。
嚯，两枚金币的小费，真是个出手大方的主。酒保赶忙把金币揣入怀中，手脚麻利地让开一条道来。
就在芙罗拉踏出门的瞬间，酒保突兀地开口：“愿意驾车去幽暗地域的车夫可不好找，毕竟这可是掉脑袋的活计。本店只负责为客人找到人，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，本店概不负责。”
芙罗拉一愣，下意识回过头去看酒保。只见他笑得咧开一口大白牙，眼睛眯成一条缝。
“期待您的下次光临，尊贵的法师阁下。”
……
酒保为她介绍来的车夫，是一位身材干瘦，满头白发的老头儿。
他看上去比退休在家，把工作甩给玛姬的冈萨雷斯老师年纪还要大，但却精神健旺，神态抖擞。
那双精明的眼睛一转，就知道面前这个浑身被黑袍裹着的神秘家伙，肯定是自己这趟的客人。
“尊贵的法师阁下。”他迎了上来，“我是您这趟旅程的车夫，您叫我老山姆就好了。”
芙罗拉点了点头，并没有摘下兜帽的打算。
老山姆把她引到马车旁，为她撩起帘子。
车厢内空间不大，但好在还算干净整洁。木制的长凳上，铺着洗得发白的坐垫，车厢左侧的架子上，还摆放着盘朴素的熏香，香盘上集了一节短短的香灰，看来已经烧了一段时间。
见她的目光放在熏香上，老山姆连忙解释：“我的孙子说，把车厢弄得整洁些，客人才会更满意。如果您不喜欢熏香的话，我这就把它灭掉。”
“不用了，就这样很好。”黑袍法师首次开口，兜帽下传出来的却是清越的女声。
确实还不错，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。芙罗拉扶着车架登上马车，帘子放下来后，视线被彻底隔绝。
老山姆松了一口气，见她坐稳，连忙登上车架。
时值深夜，路上已经见不到行人，只听到车轮碾压在地面的轱辘声。
前往幽暗地域入口的路程不算短，老山姆琢磨着聊些什么来打发时间：“法师阁下，您要去幽暗地域啊，碰上我老山姆，那可算是找对人喽。”
“哦？”帘子后的芙罗拉被他的话勾起兴趣。
“这幽暗地域可是个危险的地方，一个运气不好，可是要掉脑袋的。提斯戈的车夫这么多，我敢说没有人比我老山姆更熟悉那些入口。”听到有人接话，老山姆说得更起劲。
芙罗拉惊讶：“还有很多个入口吗？”
她一时兴起就跑了过来，也没事先探查好情报，如果没碰上靠谱的向导，岂不是转上一个月都不一定找得到入口。
“那当然，那儿附近大大小小的洞口不下二十个。每个入口能进去的时机也不同，要是运气不好撞到巡逻的黑暗精灵……”他卖了个关子。
“撞上黑暗精灵，会怎么样？”芙罗拉追问。她知道黑暗精灵是臭名昭著的黑暗生物，但提斯戈城是人类的大城市，他们难道还敢在城郊屠/杀不成？
老山姆嘿嘿笑了两声，才回答：“当然是都被黑暗精灵割掉了脑袋喽。”
帘子里久久没有声音传出来，他不用想也知道，这位法师小姐恐怕是被吓到了。
“幽暗地域的入口虽然在提斯戈城郊外，但城主可管不了那些黑暗生物。”
“帝国难道没有派遣军队来镇压吗？”芙罗拉很气愤，心中对黑暗精灵的印象又差了几分，“就让他们这样屠/杀无辜的人类？”
“哈哈，帝国可不管这些。”老山姆在心中嘲笑这位法师的天真，“况且帝都不少大贵族都和这些黑暗生物们有私底下的交易呢。”
老山姆慢悠悠地说：“现在提斯戈城的平民都不敢从那儿过，宁愿绕远路进城。”
芙罗拉久久不语，她知道帝都的某些商店会贩卖一些黑暗精灵工艺的制品，比如宝石首饰，轻甲和制式武器。
但没想到背地里还有这样的交易。
“和我说说那些入口的不同之处吧。”她转移了话题，不再谈论那些掩盖下的黑暗。
“这里面可就有讲究了。”老山姆裂开嘴，“幽暗地域有数不尽的黑暗精灵家族，其中只有排名前十的家族拥有过路权。每个家族看守的入口不同，巡逻的时间，换班的次数也不同。”
“最近哪，还有几个入口去不得了。”他有意卖弄，“您听说过那个以红宝石首饰出名的梅斯菲尔德吗？”
“黑暗精灵的第四家族？”她听玛姬说起过，他们似乎已经被灭族了。
“原来您知道。嘿，说出来不怕吓您一跳。”他一边指挥着马儿拐弯，一边闲聊：“他们已经被第一家族全杀干净了。原本由他们负责的入口，现在都去不得了，就连我老山姆也没摸清那儿现在的换班时间。”
“全杀干净了？不是还剩下了男性黑暗精灵吗？”她怎么记得玛姬得到的线报上面，说得是女性黑暗精灵全部被屠/杀，男性则充为奴隶。
“嚯，您知道得还挺多呢。”他心中对这位想法天真单纯，但是却知道不少秘辛的神秘法师，身份有了大概的猜测。
他解答：“黑暗精灵是母系社会，男性生来就是奴隶，自然算不得家族成员。”
芙罗拉再一次唾弃了一番冲动行事的自己。她原本只是想见一见传说中的黑暗精灵，可没想到黑暗精灵对人类是这样轻视的态度，见到误闯入口的无辜路人都能随意杀掉。
她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成功进入黑暗精灵的都市。
倒不是怕打不过，身为大魔导师，对抗一整只军队都不在话下。虽然地底洞穴没有阳光，但还有土壤，她的空间戒指中储备了不少植物种子，就算打持久战，她也能靠催生种子坚持很长一段时间。
可一路打进黑暗精灵的城市，还怎么和他们做交易？
虽然当初一口否定了玛姬的提议。但不可否认，在看过那本野史后，她对那个提议产生了一点儿兴趣。
“法师阁下？”帘子外传来老山姆的询问声。
芙罗拉回过神来，答：“怎么？已经到了吗？”
“还远着呢，我还以为您睡着了。”
“没有，只是在想事情。”
老山姆想了想，又问：“您有什么偏好的入口吗？比如需要去哪个家族看守的洞口之类的……”
“嘿嘿，我可不是在探听您的目的地。”他笑着解释，“毕竟这个点，能选择的入口也就那几个。”
芙罗拉原本想得很简单，第一家族既然刚刚收获了一大批新的奴隶，她想要买下一只黑暗精灵，当然是找上第一家族。
可现在她开始犹豫，她该怎么和第一家族搭上交情呢？难道亮出斯克利普斯的身份？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家族是否和黑暗精灵们有交易往来。
她沉吟：“你随便找个近的路口把我放下吧。”
也许她应该做好坏的打算，比如和那些黑暗生物们大打一架，一无所获从地底洞穴出来。
这一趟就当是去地底洞穴探险吧。
“好的勒。”老山姆一扬鞭子，马车拐入一天坑洼的山道。
帘子内静了下来，彻底没有声响。
马车咕噜咕噜地行驶着，老山姆也不再说话。周围只听到风吹拂过的沙沙声，树影晃动像是起舞的鬼影，林间偶尔响起渡鸦粗犷的鸣叫声。
又行驶了好一会儿，马车逐渐进入森林深处范围。
“法师阁下？”
“法师阁下？”老山姆又唤了一声，“您还醒着吗？”
他拽紧缰绳停下马车，缓慢地转过身去，粗糙干枯的手伸向帘子。